她说“有这么回事”
2018-02-07 09:42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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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几天刚发的《惨淡之张爱玲》;

从那一天开始,几十年间我对张爱玲形成的成见就被彻底推翻;

其实早先多少年,我也并没有认真仔细阅读和研究过张爱玲,然而知她甚少就敢成见壁垒,这也是很符合国人和国情的;

之前我见过太多人——越对什么事情了解知道的少,就越敢开牙妄论;嘴尖皮厚腹中空!

不想这次在张爱玲这里——我自己也算数其中一个——妄论、奢谈——其实并不了解;

就因为有了这样的反省和自责,所以阅读张爱玲的《雷峰塔》我才格外的仔细;

本来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——

可谁知道,从张爱玲的书里,又冒出来一个叫凌叔华的女作家来!

必须重申一下1949,当时有伟人喊出的“从此站立起来”——这句话至今都让国人自豪不已;

然而这一站立起来的往后30年,在文化在文学上,几亿中国人关于前辈女作家,就知道有冰心——后边她居然还被供奉为“文学泰斗”——尽管说起她的作品,可怜到就只有一篇千把字的《小桔灯》让人知道;

伟人在1970年之后,又号召国人要“放眼世界”——眼睛全去专注和管闲事世界革命;并且由革命媒体天天告诉大家:世界上的“三分之二”欧美人当时还都痛苦在水深火热里吃不上还没衣服穿呢;

再后来到1979之后,大门稍微开些缝隙,国人才知道在1949年之前,中国女性里还有个林徽因,算是比较风流比较沙龙;

甚至到80年代,张爱玲也才算被自己同胞一点一点知道,也才有人渐渐阅读了她的那些小说;

所以很讽刺的是:站是站直了,可究竟站在哪儿呢?就站在井底下往上看天呢!

就说我自己吧——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、从小喜欢读书;可也是被社会政治关闭狭窄直到老年之后,才刚刚通过台湾人评论张爱玲作品,拐弯间接知道还有一个叫凌叔华的女性作家,不但她作品不输张爱玲,才华相貌更是可以将冰心或者林徽因完全踩在脚底下。

先看看题图的画作和下边这幅竹,毫无疑问都是佳作;

可拜托的是:这仅仅只是凌叔华生前的“业余爱好”;

她的主业还是写小说和散文;画画不过是业余捎带脚弄些笔墨而已;

当然,从小对绘画的功底,让凌叔华从来都是“文中有画画中有文”;

那个什么萧红被许鞍华拍了电影,还甚为内地的“坐井”文化人津津乐道——其实作品挺土鳖的;

再且看尖刻挑剔如鲁迅,在他的《中国新文学—小说二集序》里又如何评说凌叔华:“凌叔华的小说,大抵很谨慎的,适可而止的描写了旧家庭中的婉顺女性。使我们看见……也就是世态的一角,高门巨族的精魂。”

凌叔华在燕京大学读三年级时,“冒昧“写信给周作人的拜师信时是这样表达自己野心的——

“我立定主意作一个将来的女作家,所以用功在中、英、日三国文上……中国女作家太少了,对于人类贡献来说,这未免太不负责任了;”

我是因为之前的孤陋寡闻——既然才知道还有凌叔华此人,所以读起来也就非常拼命和仔细;

相对于自1949年而至今内地文化、文学包括文字发展的始终粗鄙,无论是凌叔华的小说还是散文,还包括她那些不经意的画作,我首先阅读了出一种规矩和一种风范;

什么“规矩”什么“风范”?

往大里说:从1949一直往前追溯到“五-四”时期,中国一直都处在很亢进的“继续革命”状态当中,这些社会疯狂再投射在历年来的所谓文学当中,就是粗糙和鄙俗——尤其对女性作家更是如此;

再往小里说:比如现在我们随便从街上等等公共场合中,就可以见到相貌非常漂亮的姑娘;但就是不能听她们开口说话——非常的土鳖而且俗气、小气甚至不可理喻;

恰恰是在历来这样的社会女性风貌反衬之下,凌叔华作品里散发出的平和优雅气质,才是罕见的;

尤其是近20年之间,我始终无法在网络文学和网络文字的嚣张横行中,找到一种可以师范学习的“语感”;

终于是在张爱玲和凌叔华的作品里,我真正感受到了那种完全区别于外来文学和外来文字的中国文化、文学语感;

除了“语感”规矩、规范之外,凌叔华小说所以被鲁迅称道为“高门巨族的精魂”,恰恰是因为在她的作品中,你一点也找不到“血泪控诉”和“急切叫喊”,所有的“企图”都不疾不许地融进了日常的一饭一蔬、女人的一颦一笑当中;她的作品都是从深闺中走出,却从来不见小家碧玉的绿气,因此她才构成了中国文学中难得的真正闺秀气质;

到底是怎样的身世和来路,才有可能形成这样一位闺秀作家呢?

就听听凌叔华如何自我介绍吧——

“直到1890年,广州还是世界上最富的城市之一。

广州当时经商的有四大家族潘卢、伍、叶,他们几乎垄断了广州所有的大货船,每家都拥有大量地产。

四大家族闻名广州一个多世纪,每家在富人住的西关都有宫殿式的住宅。每家门前都铺饰着皇家官道,石阶两边是石狮和雕像,主门廊北侧都有一对儿红木亮漆的长凳,庄严的大门漆成红色和黑色,门环吊在两个大青铜狮子头上,大门打开,迎面是一堵精雕细刻的影壁墙,墙前精美的瓷盆里开满了美丽的鲜花。

花坛按不同的季节种花,春天牡丹、夏日睡莲、秋时菊花,冬令梅花松枝。

在广州,家家户户门前都摆放鲜花,花坛上方通常悬挂刻两个字或四个字的匾额,这些字常由知名的书法家题写,只要看一眼门口的匾额就知道这家的地位。一些知名的落魄书生,常靠题字为生,据说写一个字的最高价足以维持书生一年半的生计,因为豪门富户常为一个字花二、三百银元。在当时,有钱人大都奢侈,他们以为书法的价钱,就可以显示自家的门第。

我妈朱兰在四大家族之一的潘家生活了12年。

妈妈的娘家在景色秀丽的山水镇,祖父是个学者、诗人,应试时考成了一名举人。他年轻时不肯离开年迈的父母。而他的许多朋友都到大城市去谋肥差了,他却在家乡度过了一生,关于他的生平著述,可见于《广东省志》;里面记载的都是著名诗人、学者、艺术家和官员,他死时,除了几架书,没给儿子留下任何东西。”

“到我出生以前,我家就在北平住了许多年。自打爸当上了直隶布政使,我家就搬进一所大宅院,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套院、多少间套房,我只记得独自溜出院子的小孩儿,会经常迷路。”

再读几句凌叔华偷看她那“直隶布政使”父亲审问绝色女犯人之后的对话吧——

“一次,我试着问爸,那女犯是不是个美人?他说:‘这要看由谁来说了,我看她算个美人,但只是水中月,镜中花,你五妈犯了个错,尽管我很喜欢这朵鲜花,可我不会傻到去摘镜里的花’”。

从另外的评论中,我又见有这样说法:凌叔华是中国女性心理小说的开山鼻祖;

这话我信——仅仅从她一篇小说的名字我就信——《说有这么一回事》——很幻觉又很文学——到底有没有“这么一回事”呢?只对照这么一个小说的名字,任何人都可以回想一下自己曾经不堪回首的旧事,也可以回想很自以为了不起的往昔;

当每个人每天都在为生计奔劳、被养车和房贷压成“腰间盘突出”的将死骆驼时,想跟象凌叔华这样从小就在有99间屋子从自己房间出来都会迷路的女子拼修养拼教养就算了吧;

当下女性——最起码不让自己过份张狂、粗鄙、小气、庸俗都已经是撑杆跳标准了;

当年我还干记者的年代,曾经听《中国青年报》一个山东枣庄煤矿后代年轻记者对我感慨:“作为挖煤的后代,我再怎么大学硕士地努力,也起码是三辈子翻不过身来!”

因此临到老时,我才想明白一个简单道理——每个人之后能干什么,很可能在出生之前的三辈子前,就已经被彻底注定了。

这很宿命很悲观但更多时候却是芸芸间的生存事实。

她说“有这么回事”

​——什么林徽因、冰心、丁玲?——至多也就能算个之流之辈吧;又想想当下那些开着跑车的整容女流们——

凌叔华肯定早就绝迹了——因为自从中国被土改之后,就失去了闺秀生产的土壤。​​​​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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